【艾利】罪歌 第三章

【三】避风港
埃尔文愁眉苦脸的看着地上一堆已经喝空的酒瓶,有见识的人可以从中看出许多只有墙外才见得到的货色。从马丁尼到伏尔加,龙舌兰到威士忌。他心疼自己进货的血汗钱,可身边的人完全没有要放下杯子的迹象,眼见得一瓶酒又要见底,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拍向桌子,吼向面前的小个子男人:“利威尔,你在我店里喝酒我不拦你,但是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给我点面子,哪怕是交一次酒钱也好!再这样下去哪一天你就不能在地下街看到你亲爱的埃尔文和他可怜的酒馆了!我们真的没法忍耐你这种无赖行为……”利威尔没有搭理他,抬起纤细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搭在杯身上,虎口卡住棱角。执杯的姿势很优美,像白天鹅弯曲着脖颈去够及远处的玫瑰花瓣,慢慢地把最后一点酒液倒进嘴里。他其实已经醉了,脸色微微泛红。他忘记自己刚才喝的是伏特加还是威士忌,只知道把这玩意喝进肚子里错不了。火辣辣的毒蛇顺着咽喉滑下,世界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把杯子递给埃尔文:“再来一杯吧,加点冰。”埃尔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过那个杯子。“你已经不能再喝了,我这是好言相劝。听我一次,回去吧,我也没有更多的酒供你享受的了。”利威尔抬起他的三白眼,死死地盯着埃尔文。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分钟,埃尔文心里有些发毛,面前的男人依然是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击溃他佯装冷酷的面具,每次他都会用这种方式来与他对峙。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了杯子算是认输。利威尔没有因胜利而露出得意的脸色,把头埋进臂弯,舒出长长的一口气,像小孩子经过苦苦哀求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偶。
埃尔文递过加了冰的马丁尼,看着这个显得过于弱不禁风的男人。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一个在地下街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利威尔,你是什么时候要靠酒精来抑制疼痛了?”埃尔文看着他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一样,一半的酒都洒在了衣服上。“不知道……”他煞有其事地抚平额发,埃尔文看他是真的喝醉了,居然没有注意到一片狼藉的前襟。“是七年前还是五年前……我已经记不清了。”“是你从地下街消失的那一年吧?”埃尔文抚摸着眉毛,细细回忆着,“记得那一天你也是突然跑进我的店里,神志不清地大声嚷嚷,还流着眼泪。幸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你吓得半死。等我反应过来你正好把一瓶酒往自己头上砸去。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把我的地板都染红了。你们这些罪大恶极的人都像蚊子么,死在某处血擦都擦不掉,黑漆漆地黏在那里害得我不得不再去订制一块。”他突然笑了,眼里一闪而过老贼般的光。“然后你就流着一脸血独自走回去了,看来你在来我这儿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但sina人自酿的垃圾不能起到效果,对么?”“你记得真清楚……”利威尔解开领扣,那里被浸湿了,勒得他难受,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那么是哪里出问题了?”利威尔沉默了一下:“先天性心脏衰竭和风湿。”埃尔文看着他,手里转动着一枚脏兮兮的铜币。“还有呢?”铜币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你不会因为这么点病就离开这里,凡是地下街的人都逃不过风湿和钙缺失。先天性心脏衰竭也算是普遍情况。”他拾起铜币,用勉强擦干净的桌布拭了拭上面染上的酒渍。“是梦魇,对么?”眼前的男人对于周围的变故是多么敏感,利威尔早就知道瞒不了他。他总是梦见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国度,死亡的灰色蔓延在它可以触及到的每一个角落。血止不住,尸体,残骸,断肢……他有时被腐物掩盖,抵不过发霉的尸臭和血腥;有时却栖息于那个谜一般的巨人之上,寂静,荒芜,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它。像是在这个寒冷的地狱,他们相互依存,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依靠,永无止尽的重复,回荡。这些年里情况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那件事,他当初也不会经历这五年腥风血雨,当然,现在也不会。手握紧了杯子,像要捏碎它。
“埃尔文,可以替我办件事么?”利威尔摸出口袋里的一个信封,它在那里已经躺了将近一周,他觉得是时候做出行动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领导人,你经常匿名在地下街组织小团体来处理胡作非为的恶徒。但往往解决一批后立马解散组织,下一次再继续短时间内筹集人员,就像一次性产品。地下街这样的“清洁工”并不少,比我们收尸人多了不知几倍。但你这种形式的还是头一回看见。行内人知道,你这种方式看似廉价,但需要领导人极高的凝聚力和号召力。别看你平常躲在酒吧里当一个平凡的店老板,只有我们才能感觉到你作为领袖的气质。我需要你帮我招募一批人,但最好是心甘情愿加入的人。以确保他们的忠心服从。”埃尔文接过信封,拂过上面略显粗糙的火印。“自由之翼……”他喃喃自语道,“这个图标应该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这是神罚的图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知道利威尔有时会意气用事,一时兴起会干出些疯狂的事。但很少见,利威尔居然委身拜托他人,地下街长大的人都明白一个清楚的道理,欠别人的总有一天会要还的,欠是一种罪孽,并且这样的罪会随着时间不断递增。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欠的你已经根本无法偿还了。利威尔无疑是非常深信这个道理,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意识,他一直独来独往,所以才在当年被称为“独狼”。
“后面有三十金币,算是让你做事的酬劳。如果嫌少,你可以提。我尽我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要求。如果你拒绝,那么这些就算是我这么多年欠你的酒钱,希望可以还清。”利威尔扶着椅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很难想象他喝了这么多是怎么思路清晰地说出上面的话的,像新生的小鹿一样两腿打着颤,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家酒吧了。”
埃尔文摸出后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三十金币,沉甸甸的:“你要去哪?”
“你就当我去旅游了吧。”
“哪里?移民去黑狱么?”
“不知道,也许吧。”利威尔轻轻地说,埃尔文看见他的神情,心里又开始发毛了。那副表情,就像是饿死之狼在寻求遥不可及的自由。
“真希望回来后还能在这里喝酒。”铜币再一次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酒吧看来是很久没有打扫了,一地的酒瓶。用酒醉而产生的燥热一次次地冲击着利威尔的脆弱的神经。突然天旋地转,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抓紧了他的五脏六腑,绞痛到喘不过气来。埃尔文担忧地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真的不用我送么?别吐我门口了。”一只只捡起桌边的酒瓶,把它们摞在了一起。“不用了…….这点路我还是可以自己走的……”利威尔勉强走了几步,来证明自己不是伤病号,可刚握住门把手便两眼一黑失去了重心,摔倒在最近的几张桌子上。只听见乒呤乓啷一阵响,小个子男人被桌椅埋没了,片刻后,底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呕吐声。
“该死的!利威尔!你没事吧……”埃尔文赶紧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拨开压在男人身上一片狼藉的桌椅,露出一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喂喂喂,还活着么?我说什么来着……”

睁眼,有一只温暖,洁白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顺着发丝而下,滑过脖颈。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檀香……是谁?我想你了。耳边回荡着这样一句话。夜莺一样悦耳的嗓音丝绸一般包围了他。被芳香笼罩着,一点也不真实,但让人完全不想揭穿。手捧住他的脸,拇指顺着眼角向下抚摸,触感熟悉,像是女人。可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而且也很久没有过,如此心动的感觉。
“你到底醒不醒?再不睁开眼我就把你扔出去了。”更熟悉的声音……果然是埃尔文那家伙。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但瞬间向面前的男人挥出了拳头。埃尔文抬手接下了这毫无意义的一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看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刚才你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是要闹哪样啊。”“现在几点了?”“大概凌晨吧,地下街的入口已经关闭了。”利威尔摇了摇头,三十四岁真的老了,身体素质和当年比真的差太多,不知不觉自己已经需要他人的帮助了么?
“对了,我看了你信封里的文件。你……不会真的要造反吧?这可不是小事……搞不好到时候被处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三思而后行啊!”埃尔文操起拖把,仔细地弄干净地上的呕吐物。污秽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弄得埃尔文也想吐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随你理解。我说了,帮不帮忙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冰水倒进埃尔文刚擦干净的酒杯里,泉水击石,发出泠泠的声响。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什么来清醒一下。
“我可没有答应你……”埃尔文扶起最后一把椅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话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我们接活的底线在哪里,突然让你认真起来,别告诉我是因为佩特拉。”说到了那个名字,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利威尔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喝完了杯里的冰水。然后放下了杯子。“我走了,如果你接受了,那么我们就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真希望能够再一次见到你……”把玻璃杯倒扣在柜台上,走到埃尔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埃尔文没有看那个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不知对谁喊了一句:“你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她么?”
人影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当初要是爱她早点说出来她也不会死了。”埃尔文还是背对着他,大声说道。
人影低下头,用一种微乎其微,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是啊……可是已经太迟了啊……”说罢,只听门嘎吱一声,利威尔消失在黑色的漩涡中。只留下了男人残存的影子遗弃般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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