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罪歌 最终章

最终章   da capo

你相信有地狱吗?
呵呵,我没有死过,不能断定它是否存在。
在梦里,我见过一个男孩,他有着美丽的眼睛,见到的那一瞬间我差点就爱上了他。可是我知道,他是鬼,所以我在梦境里切断了他的头。
他的头颅滚到了我的足下,世界漫起了血的浪潮。像是遍地罂粟,他没有了脸的尸体向我伸出了手,我接受了,他牵着我,把我拥入了怀里。
我早已失聪的耳听见他说。
不管是墓地还是地狱,我都陪你。
不论几度轮回。
现在我终于相信有地狱了。

雨终于变小了,断断续续的落泪取代了无理取闹般的倾泻。但黑夜还是没有结束,暗,泯灭,笼罩了一切。人们在这孤岛上坐着永无止境的噩梦,他们无法解脱,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捧着如山的脏器,献给神。
以鬼的立场倾述。
埃尔文倒在血泊里,他的背部血肉模糊。有几只秃鹫趴在他还未腐烂的尸体上,扯下一条泛着红的背脊肉。他永远也不会感到痛了,这是多么幸运的事。他像玻璃球一样的眼珠里死灰一片,那曾闪烁着睿智和果断的眸子,也终于成为了碎片。候鸟的鸣叫声,现在是秋季,从来没有过这么寒冷的季节。
一个人出现在尸场的彼端,孤身一人,在雨中缓缓地走动着。他穿着墨绿色的披风,它被雨水打湿了,沾染了血的腥气。用手拨开一具已经停满了苍蝇的死尸,单膝跪在埃尔文的尸体前。
这个人曾率领着他们前行,希望什么的,只要有他,希望就不会破灭。
恶魔收起了翅膀,隔着冻结了的空气,对着他的团长轻声说:“对不起,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尸体没有回答,像是二十二年前一样,人影站了起来,衣物沙沙的声音在这荒场上显得那么飘渺。墙壁的另一边,传来了一声炮响。战争还没有结束,现在还不是乌鸦的主场。
“再见了。”
接下来就是秃鹫的葬歌了。
利威尔醒来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片刻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远远没有那么幸运。全身都是伤,应该是被岩石刮到的。耳边是碎语,潮汐华丽消逝而去。
抬起手,想看一下自己的伤势,却被吓了一跳——血红色,整条手臂都是血红色的。挣扎着从河面上仰起头,河流已经停止流动了,他躺在这巨大的尸床上,令人恐惧的安心。他闻到了浓浓的腥臭味,低头一看,衬衫被染红了,可是不光是衬衫。
整条河都是红的。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实,可是没有相信的勇气。许久,他翻了个身,把头浸到水里,俯视着水下的一切。
尸体!河底都是尸体!
他惊慌失措地把头扬起,血水从发丝上垂下,流到了他眼睛里。“不……”牙关开始打颤了,突感不知所措,蹬着水向岸边游去。每一次关节的伸展都带来断裂的酸痛,终于攀上了岸边的岩石,利威尔平躺在泥地上,真是奇迹,他没有觉得这里很脏,而是舒了一口气,在一片枯叶上擦了擦睁不开了的眼。河底的尸体是真的,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不可能是像他一样自己跳下去的。把头转向另一边,想要让脖颈放松一下。
一个人躺在他身边,转过头时他们的鼻梁碰在了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利威尔惨叫了起来,他本来不会害怕,这样的尸体他不知道已经见过多少遍了。可是那张脸整个皮都被掀掉了,像面具一样套在头上。是从下颚割开的,下刀的人很有经验,没有一点肉带在皮囊上。还有,那张脸他认识。

它的主人曾经拥有一头酒红色的长发,扎成两个俏皮的小辫垂在两颊边。它的主人喜欢趴在他的腿上,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那个人很乖,在他的手下工作没有一次出过差错。尽管那份工作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太过于残忍。
她是伊萨贝拉,两个眼窝里没有东西,血泪从颧骨上留下,那一对眸子被挖了去了。
利威尔颤抖着捧着她的头,想让她坐起来,可是头部刚刚离开地面,就和身体错位了。那里只有一点点皮肉相连着,她是被砍掉头颅而死。
世界寂静了,利威尔听不见任何声音。想为女孩合上未瞑的眼,却没有遮目的眼睑。
“呜……”他跪在她的尸体边,雨从悔恨的指间滑落。

尸场还有多远?是不是永远也没有边了。他看着脚下海绵一样的土壤,也许里面腐烂着断裂的肢体。几颗眼球被踩碎,就像那个女孩一样。雨还是没有停,淅淅沥沥地落着。混杂着血和亡者的眼泪。利威尔已是行尸走肉,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每一个死人都瞪大着没有瞳孔的眼,身体被撕裂,有着巨大的齿痕,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惧至极的东西,可是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咬断了喉咙。
是什么人干的?或者,那根本不可以被称为是“人”?
远处有一个颤抖的人形,蹒跚地向他走来。这是他见到的唯一一个活物,可是完全没有惊喜,只是双目茫然地抬起头,嘘出了一口气,是谁他都不会奇怪了。
“大哥……你回来了……”
因为是谁都一样了……
“你……”
法兰。

男孩站在他面前,尽管满脸血污,面色苍白,可是还是笑着。他还活着,手捂住了腹部,那里汩汩地流着鲜血,但是看上去伤口并不大以至于他还能行走。
“大哥……快跑……他来了……”法兰张开了嘴,嘴唇翕动了一下,向前倒去,正入利威尔怀里。趴在他肩头,只听得见微弱的气流声。
“他说,不会让任何人……”
不会让任何人拥有你。
他终归没有说完,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利威尔抱着他凉下去的躯体,和他相贴的腹部被他的血浸透,暖暖的。凑那么近他才看见,男孩身后拖着一条污浊的肠子,在湿软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条弯弯的爬迹。手垂了下去,什么东西从他的腹部倾泻而出。利威尔没有看的勇气,抱紧了法兰的遗体。眼泪什么的,现在已经没用了。
鸦旋。

所有的噩梦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他现在看见的景象。一间破木屋子,那里发出了数声惨叫,他还可以看见窗户上溅着了一滩献血。突然一个人从门里飞奔而出,他的上半身几乎被咬烂了,从上肩开始的断痕蔓延下来,敷上了他的腰部。看见利威尔,他朝着他嘶吼道:“不管是谁,那边那个站着的人!快跑!!他来了!!不……”一只巨大的手从屋内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那个人就往回拉,那个人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利威尔就听见了屋内咬噬人体的声音,以及断断续续的惨叫。
那是……什么东西?
他慢慢地向那间木屋子走去,跑,跑到哪里去呢?那些会等他回家的人都已经死了啊。
惨叫声没有间断过,他每走一步,这惨绝人寰的声音就更响了一些。撕裂肉体,空气被染成了红色,他看见了,那个怪物,在黑暗中闪烁着翠金色的瞳光。
扑通。
扑通。
这是谁的心跳?他扶着门框,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人偶。怪物发出一声像是咳嗽的呜咽,把腹中的死尸稀里哗啦全部吐在了地上。转过了头,看向了门前的利威尔。
那是一个巨人,有着那个男孩眼眸的巨人。
巨人伸长了脖子,仿佛是为了看清眼前这个沾满了血污,面色苍白的人儿,眼眶里看不出,除了碧绿以外的色彩。一点也不深邃,像一块琥珀,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没有唇覆盖的嘴张开了,巨大的齿龈流淌着一层薄薄的鲜血。
“……利……威……尔?”口部的构造并不利于他发言,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从这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听见了自己名字。 “……利……威……尔。”其实这根本不能算是语言,仅仅是呼出灼热的气体中风被打乱的步伐。它的皮肤一点点冷却下来,蒸发气体产生呲呲噪音。血管从肌肉表面浮现了出来,包裹在骨骼上。颈后一块小小的区域凸显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挣扎着要出来,撕裂那一层薄薄的皮肤。
“艾伦?”他不敢动弹,生怕那个庞然大物会突然活动起来。
是你么?
人形顿住了,但仅仅几秒钟,它便剧烈地躁动了起来。终于,响起了稍显清脆的破碎声,像是幼雏出壳般生涩却有生命力。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上面翻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震起了一大片尘土。随机,这东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残损的肉体,从肌肉组织再到上皮组织,像是技艺最灵巧的工匠在修补着破裂的战衣。
魔法结束了,男孩青涩的脸庞从污垢后露了出来,但是紧闭着双眼,额皮包裹住他的面骨,像是睡着了,比天使还安静。
就这样平静了一刻钟,利威尔摸索着按上脚踝边的断刃,没有估计这里堆积的尘土,灰尘躲藏在木屑下,到处是断肢残屑,他用大腿和双手爬动着向前,每一毫米的接近,都像是翻越千山万水。
不知爬行了多久,他终于俯视着男孩熟睡的面孔,把刀举过了头顶。
如果等会睁开眼,是翠金眼眸的恶魔,那么他就把刀穿透他的头颅。如果是那个,他曾经,亦或是一直爱着的少年,那么他就拥抱他。
他衣服上的血迹干透了,凝固成紫黑色的痂块。沉睡的人睫毛抖了抖,像是风拨动了琴弦。
举着刀的手已经酸得发抖,豁口在倒数着时间,一年又一年,他好像看见了跨越两百年的沧桑。
关闭已久的眼睁开了,映出一片灰绿色的死水,血丝托起了这无价的宝石,把他献给了爱他的人
“你是谁?”
“艾伦。”
“那我呢?”
“利威尔。”声音停了一下,像是有意地吊胃口,“我的利威尔。”
刀刃从手中滑落跌落到他面前,双臂无力地垂下,像两节空荡荡的袖管。他还有件时要确认,但他不急,今后他有的是时间,也许是一辈子。
“如果我死了,你会花多少时间再一次找到我?”
男孩笑了,但笑得很平静,像是看见一片雪花,在手心融化。
“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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