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罪歌 番外二

番外二 在我和你再次相见的日子里(中)

他渐渐发现,这个男孩总是会在集市开放的日子出现在村子里,背着同样的包,走着同样的路。可是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呢?
就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总是独自行走着。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再突然消失。也许自己和他才是同一类的,和那些忙碌在田地里的村民们不同。利威尔坐在桥头,听着钟声敲响了日落。影子倒映在了背后,把桥上柠檬色的光亮斩成了两段。他看着那轮红日渐渐踏入璀璨虚空的碎梦,咬碎了嘴里的糖。

那个人现在差不多要来了。
果然,在他刚刚走过的那条小径上,出现了一个高高的人影。他走的很慢,在青石板上数步一回头,看着和他一样的景色。利威尔顺着他的目光向上,再一次望向那轮落日。像是红色的蛋黄,被戳破了,一点点地流淌了下来。最后的余晖死在了通向天堂的路上,从空中摔下,沉入水中。目送着它落下,那个男孩整了整包,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利威尔从桥头站了起来,俯视着那个男孩。远方有好多树,黄昏后降温了,有点凉。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和这个人只见过一次的人一起走,哪怕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为了不发出声音,他脱下了鞋,光着脚,从那根石栏上跳了下去。头发荡在了眼睛里,他苍蓝的的眸子里是燃烧的火场,还有那像被星辰洗过的栗色头发。
桥下有一块石头,他熟悉这个村子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处,那块石头底下总是栖息着一只只灰壳的螃蟹。还有半透明的虾米,在晚上所有的灯都熄灭后会闪着浅黄的明光。他从上面跳下来后稳稳地站在了那里,像一只蜥蜴一样趴着。昏暗的阴影下男孩看不见他,可是他却能观察到对方的一举一动。等到那个人接近了,他就把脸藏到石块背后,潜到水下。

他头一次发现,水下是一个很寂静的世界,就像是他一个人走在石板路上一样,水绿色的波纹很真实,让他感觉看到的是那个男孩的眼睛。
“别躲了,我早就看到你了。”水面上传来那个人温暖的声音,利威尔一个激灵,激起了一圈波纹,“怎么?还有我亲自把你揪出来吗?”他好像听到了男孩爽朗的一阵笑声,然后他就被人拉着手臂,从藏身的地方探出了头。全身都湿透了,暴露在空气里更冷了。

“……你……能把头伸进水里看看吗?”利威尔鼓起了勇气,低着头对男孩说。对方愣了一下,微微地笑着。“好啊,有什么想给我看的吗?”
“嗯。”
男孩也踏进水里,试了试深度,大河并不浅,可以没过他的头,于是便抓住利威尔身下的岩石,吸了口气,和他一起把头埋进了水里。
天上的星星原来都来到了这里,石块反射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深色的底部像是断裂的峡谷,水草晃动着是森林,那些水低的生物从他们脸边穿过,滑滑的。利威尔看向身边的男孩,他的笑容什么时候在这个景色中消散,半睁着眼,睫毛很长,吸附了几颗很小的的水泡泡。瞳孔变了,变成了一层层叠加起来的玻璃罩子,有着幻境一般的朦胧感,可是像是那层平静底下还潜伏着其他的东西。水绿色的色彩大块地涂抹在他眸子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可是又有着其他的色彩。
映出了属于他们的炫彩世界。
他被男孩捉住了小臂,把他从水面上捞了起来。他被那个男孩抱在怀里,以至于不被降温冻得瑟瑟发抖。对方一边搂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利威尔,一边把包的扣子扣开,扯出一条毛绒绒的毯子。裹住两个人湿漉漉的头发,利威尔发现自己这一边明显多于对方,那个人只是在滴水的地方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就把整条毯子包在了他身上。尝试吸干头发上的水珠,手揉着那些被粘成一撇撇的发丝,把它们重新捂成松散的刘海。
“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哦,利威尔有着自己的生活。”一遍帮他脱下湿透的衣服,那个人一边对他说。
“为什么……我不喜欢现在的日子。”利威尔顺从地裹紧了毯子,把袖口从手腕上拉下。那个人停住了,很认真地握住他的手,就像那天一样:“因为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和我走,利威尔会发现得到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我不想要看到你失望的样子。”
“而且就算利威尔不喜欢这样平凡,单调的日子,可是我相信你喜欢这个村庄,这条路,这一川大河,这座桥,利威尔其实口头上说着想要走,其实还是深深地爱着这个地方,爱着那些关心着你的人啊。”利威尔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突然一闪而过什么金色的东西,又突然熄灭了,他很喜欢这个男孩的眼睛,它让他觉得这个男孩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利威尔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啊……也会听我的话的,不是么?”男孩笑了笑,把自己额头贴在了利威尔的额头上。好像有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头顶而下,将夜的寒冷荡然无存。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怕以后找不到你。”利威尔闭上了眼睛,手指缠上对方还在滴水的发丝。
那个人不说话了,叹了口气。把利威尔搂得更紧了一点,等到没有再沉默的理由了,他闭紧了眼睛,很无奈地笑了笑:“真的不行……利威尔,以后我会经常来陪你,但是唯一的要求,就是别问我的名字,最好哪天我离开了,没有再回来,就把我忘记,可以吗?”这句话藏着利威尔这个年纪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忧伤和压力,可是他还小,只得乖顺地点了点头,至少,他答应了会回来。

那一天,这个人陪了他很久,直到星星都升上了天空,他还是没有离开,等到利威尔打起了呵欠,那个人才把他背到背上,顺着那条小径送他回了家。说来也奇怪,那天凯尼居然没有骂他,在寒冷的回家路上,男孩淡淡的体温,现在的他都快遗忘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真的想和那个人坐在夜空下,告诉他,不要离去,可是想要对他说的话分明在心里反反复复重复,却说不出口。
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很多很多年后,他发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和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地相见,和一次又一次寻找。哪怕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要和他在一起,等待着遇见,直至老去。
如果日子就这样,含糊藏匿着那些期待与不期待的事,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那该多好。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最最幸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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