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刚刚一觉醒来，感觉头还是很疼。睡醒的他一闻到戊二醛的味道就会头晕，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会当医生。把一直抓在手里的圆珠笔“啪”的一声搁在桌子上，拿起档案夹，今天轮到他去查房。
巴黎蓬皮杜欧洲医院里从来不缺患者，大厅里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他在环形梯上向下望，感觉眼睛更花了。欧洲心脏病学会年会刚召开不久，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手术，还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病历让他来处理。主刀医生的地位越高，人们就越会把责任往他身上推。感到急救科不好混，一年下来头发都少了不少。好不容易转到心脏外科，却发现到了哪里都是修罗场。
医生不是人啊……他揉了揉太阳穴，漂亮的脸苦恼地皱在了一起。
“医生，请让一下。”抬头，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人站在比他高好几节的台阶上。楼梯窄，他的确占了大部分位置。艾伦赶紧侧侧身，让开更窄的一条道供他通过。那个人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去。
这个人真是高傲，那个人向下走去了，艾伦趁他还没有消失在螺旋的纹路里，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背影，他有喜欢观察人的陋习。年会是在八月底召开的，现在已经入秋，在户外走难免会受凉。那个人围了一条露颈的英伦风格方巾，刚才让道时他注意到男人用的是小领带结，里侧比外侧短了两厘米左右。款式不是今年的流行的复古风格，而是很干净的波尔卡圆点，却不显女气。风衣是米色的，没来得及观察是什么款式，但是从偏长的下摆他感觉到那个人并不是很高，而且刚才比自己站高了不少台阶，却只超了一个头。他笑了笑，转过头继续走路。
“对了，等一下。”那个人从拐角探过头，说道，艾伦急于上楼，听到又有事有点不耐烦了。但是就凭人家刚才叫的一声医生，就算是比问路还要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得搭理。
“你知道耶格尔医生在哪里吗，我刚才去了他办公室，没有人。”那个人冷冷地看着他，“他说过今天会帮我诊断，我拿了病历本来。”
把查房的任务推给不幸路过让以后他就带着男人回到了办公室，心里是很尴尬的，睡了一觉就忘记了病人，给别人听到自己做医生的脸都没了。那个人到是没有多说，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就开始掏病历。艾伦很喜欢这种做事靠谱的人，刚刚和自己相反。本来这种内科的事不应该让他来管，可是因为这几天阿明那里的ICU出了问题，心内科给几个医闹砸了，这几天暂时还没有办公室待。这个叫利威尔的患者是硬推给自己主治的，检查的次数是不少了，所以看着资料硬硬头皮这事也不是不能干。
艾伦看了近期检查出来的数据，这个人身体状况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无法根治的先天性左心室发育不全让他的脸色比照片上更加苍白，心律不齐，可能有心室纤颤。他没有躺在病床上真的是不可思议。想了想，说明了一下他的病况后还是建议他先办住院手续，给他开了一张入院证。一切都很顺其自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之前的检查拖了差不多半年。
那个人前脚刚走出，后脚就冲进来一个乱糟糟的阿明。白大褂扣子都散了，一脸狼狈不堪，差点直接摔在艾伦桌子上。这个人看起来心很细，但是除了看书写论文以外做事就是毛毛糙糙的。他揉了揉自己阳光的金发，尴尬地冲艾伦笑笑。艾伦心想你不去忙你们那的医疗纠纷来我这裹什么事，毛毛糙糙就先开口了。
“那个叫利威尔的病患有没有来过你这里？”
艾伦挑挑眉，你自己推过来的问我干什么。“刚刚走，现在出门往右拐跑跑应该还不会走太远。”发现阿明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心里一股火腾腾地就上来了。
“你让他办住院手续了吗？”他急切地问道，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刚刚弄乱的资料重新按照编号理好，艾伦看到里面有不少报告，阿明是心内科的研究助教，写的论文很受教授重视，等到奇兹教授退休后就是他爬升的日子。“嗯，你当初检查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他的病情不容小觑啊，这段时间比较稳定还算是走运。”艾伦抖着腿抱怨，像是在责备阿明工作做的不周到。阿明把理好的报告在桌子上敲了敲，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利威尔已经走了：“什么？他去哪里了？”神情紧张的像是听到艾伦要从医院辞职。
“出门右拐直走，他没有走远。”艾伦再一次重复道，这是明显的逐客令了。阿明见他不耐烦，只好把话吞会肚子里。
“我去和住院部的人说一下，你先别走，这件事我等会再和你解释……糟糕！和奇兹教授约的时间到了我得走了……”看起来一团糟，阿明从白褂子里掏出手机，按开了一个号码，从艾伦的办公室里飞奔而出，“喂是希斯特利亚吗，有个病患，他来办住院申请你先等等，这个人……”
艾伦靠在门上，看着金色的人影从走廊右端渐渐变成一个点，揉了揉太阳穴。越来越痛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能让阿明这么紧张的应该有不小的来头。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桌子走去。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是阿明遗漏的一张资料。上面贴着一张照片，他看着眼熟，像是刚才的那个病患，啧了啧嘴，照理说他不应该看别人的文件，但是好奇心驱动他继续往下看。
“利威尔•阿克曼，四十四岁……笛卡尔大学医院终身教授……哦，天呐。阿明，难怪你会那么紧张了，这个人真的是个大角色啊。”艾伦咧着嘴笑了，他想到如果奇兹教授听到这个人简简单单地在住院部挂了名，而不是被医院以贵宾待遇接手，估计会气成一只狮子。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让气冲冲地走进来的让吓了一跳。
“这么闲还有功夫傻笑，查你的房去！”
当阿明气喘吁吁地冲到三楼的住院部时，他看见利威尔正站在窗口和一个人交谈。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以后，小金毛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大口喘气，几乎站不稳。
奇兹教授皱着眉头看着他，眼睛里除了责问还有些许怒火。他本来是想来处理一下ICU的纠纷事件，但是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独自一人要求办手续的利威尔。阿明牙关打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想起要交的报告，里面有一份关于利威尔的资料和病情的总结。赶紧低头翻文件夹，在两个人灼灼的目光下（虽然更像是拷问），他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有利威尔资料的那张文件，奇兹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阿明紧张得手一滑，整本文件夹就从怀里掉了下来。三个人一惊，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更加惶恐了，居然松开了小臂，整沓资料就这么散开来……
一只手在下面稳稳地接住了这不幸的天降之物，而另外一只则顺水推舟搭在了阿明肩上。定睛一看，翠茵茵的一双眼就这么逼着他。“阿明你在这里干什么？三笠他们都在找你，交完文件赶紧去吧。”是艾伦，他嘴角上扬，站直了把文件夹递到对方手上，“心内科的新办公室已经安排好了，在肿瘤科楼上正对面。”他看阿明还是没有缓过神来，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挨着我的那间。”
阿明被吓住了但是没傻，艾伦这是在帮自己找个台下，赶紧点点头一溜烟跑了。留下绿眼睛看着冷眼看自己的两个前辈，艾伦冲他们和煦地一笑，把一张纸递到奇兹教授的手里。“他落在我桌上了，这是你要的报告。”这个人真的不会察言观色！奇兹看他的眼里都是毒，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这不是明摆着他想要勾搭这位“贵客”了么？艾伦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什么，他看不惯上头这种行为就偏偏是有意要拆他们牌子。利威尔饶有兴趣地看看他，艾伦也对他俏皮地挤挤眼睛，全然一副大男孩的模样。
“……耶格尔，你不去办公室准备你的论文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奇兹想用呵斥来为自己掩饰尴尬，可是艾伦说话就像一条银鱼儿般滑溜：“我是利威尔先生的主治医师，我担心他办住院手续会不方便，教授你知道的，最近医院里麻烦事挺多。”轮到他拐着弯责备自己不管事了，奇兹教授一口老血淤在心里，恨不得咬断舌头。
利威尔看他俩斗话，嘴角居然露出浅浅的一笑。看教授快气到吐血，他才说：“刚才我办入院登记这位小姐说要我等等，现在我可以把预交款给她了么？”
“当然可以。”艾伦走上前敲了敲希斯特利亚面前的玻璃窗，女孩子会意，马上把表格拿出来走流程。被晾在一边的奇兹终于找到了一个插话机会：“利威尔教授，我们这里还有很多高级病房空着，如果您有需要……”利威尔看也没看他，歪着头看着艾伦明亮的眸子。
“我想要一间单人病房，如果没有空的，我希望可以靠窗。”